杂食 慎关

【双安】安知昆仲(1)

地下室仅由一扇单薄的铁门看守着,栏杆上斑驳着古老的锈迹和簇新的晨霜。这就是一个浮皮潦草的杂物室,随意地掩盖着一个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的秘密,连小心守护都没有必要。但是对于五六岁的小孩子来说这扇铁门之后关着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天堂。安文逸伸出去的小手被冰凉的门把手冷得一缩,复而勇敢地把它抓牢了,用力,推开。吱呀一声,栏杆落在地上的竖条格形状的影子就开始平行着移动。

安文逸拖着长长的风筝线,从门缝儿里灵巧地溜了过去。

昏暗的尽头亮着微弱的光。从窄小的铁窗里胆怯地倾洒出来,覆盖范围不足这件小房子周身的半米。安文逸隔着老远就开始小声喊:“安文鸣,安文鸣……”

最早认识这个伙伴的时候他连名字都没有,安文逸刚刚在幼儿园学认了几个字儿,卖弄般地提出要给他起一个。起什么呢,他在狭小的囚室里转来转去,然后就注意到围墙顶上的天窗,石砖地上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儿牌子,四个字他只认识第三个。“鸣。你知道这个字念鸣吗?要不你就叫安文鸣吧。”铁窗里的孩子就羞羞怯怯地点头,眼中毫不掩饰地写着羡艳和崇拜——从他的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天窗,也看不到指示牌上的字。于是安文逸就贴心地拾了根树枝在积着厚厚一层灰的地上给他歪歪扭扭地写。安。文。鸣。安文鸣从小到大,总共就认识这个三个字儿,安文逸不在的时候,他就扒在窗边把那根树枝够了进来,在地上来来回回地练。人总得会写自己的名字。这样别人问起来,他才能有点儿尊严。安文鸣不知道安文逸是从哪儿来的,不知道这个穿着光鲜亮丽说话趾高气扬的小孩子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反正应该不是自己这几寸窄小的房间,应该没有紧缩住的门、冰凉的铁窗和被风带得飞舞起来的灰尘。他也不知道安文逸是不是见过很多的人,才能把“别人”这个神秘的字眼用这样司空见惯的语气说出来。有的时候他也会朦朦胧胧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安文逸有很多这样的他,可他却只有安文逸。

不管怎么说他们倒还能算得上是朋友。

听见朋友的叫喊声安文鸣飞快地把脸贴在了那扇打不开的窗户上。然后就看着那个小小的影子拐过拐角朝他奔跑过来,怀里抱着不知是什么的大东西。安文逸总能带来好吃的、好玩的,各种小玩意儿,献宝一样地捧在手心里,从栏杆缝儿里递进去送给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奔跑造成的,那张兴奋的小脸上泛着两大坨红晕,把眉清目秀的小孩儿整个人都衬得傻兮兮的。

他和安文鸣长得一样。

安文鸣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第一次见到安文逸,他把对面的小孩吓得不轻,远远地躲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挪蹭过来,伸出冰凉的指尖在他脸上戳了戳。

“你和我长得一样!”安文逸惊讶地说。

自从认识了安文逸起,安文鸣才对许多陌生的概念渐渐有了认知。比如他会说的句子开始多了,比如原来每一个人的脸都是不一样的,而他和安文逸只是一个例外。除了脸,每个人的名字、性格、生活方式,都不太一样。有的人行走在地面上,有的人坐在跑得飞快的车里,还有的人就特别特别幸运,可以触碰到天空。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安文逸拖着手里的大家伙问他。

安文鸣老老实实地摇头。安文逸带来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他不知道的。

“这是风筝。”安文逸开心地把它举高了一点儿,让他可以看得更清楚,“昨天老师教我们扎风筝来着,这是我自己扎的。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有的人可以飞上天去吗?虽然我自己做不到,但是它可以。只要扯着这边的线——”

安文逸并不是一个好的讲述者。更多的时候,他坐在这扇小窗前,天南海北,语无伦次,还带着吐字不清的大舌头,说得起劲儿了也不管安文鸣听懂没听懂。安文鸣也不太在乎自己听没听懂。在遇到听不懂的句子的时候,他也懒得去认真想,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安文逸神采飞扬的脸上。那张脸传递给他的是分毫不减的快乐。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安文逸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他生涩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自己现在的笑容,肯定也跟安文逸的如出一辙。

“……做完之后我们在操场上试放,能飞起来的都给了满分。天空五颜六色的特别漂亮。”安文逸结束了演讲,有点遗憾地摸了摸把他们分隔在屋里屋外的窗子,“要是你能出来就好啦。”

安文鸣说不清该如何难过,只好有样学样地跟着安文逸叹了口气。

“要是我能出去就好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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