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食 慎关

那边

【安文鸣】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

我盯电脑太久眼睛痛,跑去卫生间洗脸。带着一脸水珠我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的时候本能地感到了一丝违和,没等我的脑子开始转动我就已经又一次把头埋下去了,冰凉的自来水拍打在脸上,思路稍微清楚了一些。

我又朝镜子里看。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或者说,当时我以为我是看到了我——我在镜子里,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弧度睁圆了眼睛微微张着嘴,我的脸上淌着水,他的脸上干干净净,鼻梁上架着眼睛。

我突然就想起来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恐怖故事——有一个人闲着无聊和镜子中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然后他哭了起来,因为他输了。

我全身紧绷着,不敢呼吸,不敢把目光转向别处,可能他和我一样的惊惶表情给我带来了些微的安全感,总之我的神经比我想象得绷得长了一点。反正是他先丢盔弃甲。

他踉跄地后退,碰翻了梳妆台里的瓶瓶罐罐,嗓子里发出像是要哭又像是要尖叫的声音。最后他本能的动作居然是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然后他扭头就跑,把卫生间的门“砰”地关上,仿佛是要把我关在里面。

哦……在他那边的视角里,我可能确实是在“里面”。

我惊讶于自己的清醒,然后我深呼吸,开始扒着镜子尖叫。也许他听见了,就如同我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和关门声。那时的我还年轻,恐惧不那么可耻,我喊得累了就扶着镜子怔怔地看,镜子里空无一人,我看着我的身后。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看到的真的仅仅是映在镜子里的东西,那么如果我推开门走出去,大概就和那个被我吓跑了的“我”共处一室了。

被这个想法吓到快要发疯。我在厕所的瓷砖地上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下了夜班的妈妈回家发现了我,大人只知道拍着我的背哄我说我是做恶梦了,然后把我抱回卧室。

我越过妈妈的肩膀回头最后看看那面镜子,妈妈怀里空无一物。妈妈你到底有没有抱着我?

后来那面镜子被换掉了。

 

【安文逸】

因为老师留作业要我们回家查资料,一直对电子产品不怎么开窍的我只好打开电脑生疏地在浏览器里输入关键信息。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网页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小窗口,我不耐烦地想把它点掉,它却放大了占满了整个屏幕。屏幕里我看到神采飞扬的自己,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面跳跃着,眼里晃动着炫目的光。接下来那些光突然消失不见,他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个我。

“啊啊啊卧槽!!”

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于是我就明白了,他打着游戏,突然和我一样,在屏幕里看到了对方。只是这次惊慌失措的变成了猝不及防的他。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

于是他又开始鬼叫,果断地把手伸到屏幕上方去扣上笔记本的盖子,“啪”。屏幕变成了一片漆黑。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一人一次落荒而逃。

 

【安文鸣】

第三次他出现在我的水杯里。

抛硬币决定了今天要玩通宵,我去厨房给自己泡一杯咖啡,就在端起保温杯要喝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一开始我依旧以为这是自己,直到他看着我又一次微笑起来,他怎么这么敏锐,一眼就能认出来我不是他,我不就是——连续通了两天的宵,看上去颓废了一点吗。

想到这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喝的是什么?”我问他。

“茶。”他说,声音从狭小的杯子口里传出来闷闷的,但我知道我们的音色也一模一样,“你呢?”

“咖啡,今天要通宵。”

“喝茶也可以醒神,”他说,“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我抢白他:“今天喝你。”然后我把咖啡一饮而尽,他的脸倾斜着消失了,我舔舔嘴唇,感觉像是结识了一个还不错的自己。

 

【安文逸】

爸爸给我买了新手机。

开机,在屏幕里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已经连惊讶都懒得,草草应付了爸爸妈妈我拿着手机进屋,他的大脸塞在小小的屏幕里,效果不怎么好看。不过我想我也是一样。

“你那里也是在拿着手机吧?”他跟我确认,“就你这个死学霸还会买手机?买手机做什么用?”

“和同学联系,上闹钟,听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嘲笑我,“介绍你几款手机游戏怎么样,保证让你生不如死每天除了通关别无他求。”

……我更关心的是手机里塞了个你这还能用吗。

这天我没有写作业,拿着手机和他聊了很久,包括把他死活非要推荐给我玩的几款手机游戏记在了笔记本上。最后我们像朋友一样道别,各自关机。

再打开他果然不见了。不过总会再见的。我相信。

 

【安文鸣】

我妈叫我给我奶奶擦窗户,二十二楼的阳台,我擦着擦着看到玻璃中映着的自己皱着眉头在玻璃上敲了两下,吓得差点从阳台掉出去。

“我擦了两下就觉得不对。”他说,“咱俩动作不一致,一看就不是一个人。”

“你给谁擦玻璃呢?”我问他,“游戏通关了吗?”

“没通,我生不如死。现在在给我爸擦车窗。”他说,“你呢?”

“擦我奶奶家玻璃,卧槽你一敲我差点从二十二楼掉下去。”我照旧嘲笑他,“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通关了,你能不能行啊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还不通,笨死算了。我再给你推荐几个新的?”

“……还是算了。”他赶紧摆手,“会上瘾的,影响成绩。”

“切。”

无趣的好学生。只配给擦玻璃中的我打发时间。

我和他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地擦完了四扇窗户,把抹布和废报纸往垃圾桶里一丢,对他比了个中指:“我走了,你擦个车怎么这么半天?”

“我这个车窗擦三遍了。”他面无表情地推推眼镜,“为了陪你。”

“靠!”用你?

 

【安文逸】

第六次见到他。

我在只有几盏昏暗灯光的地下存车库里,我取了车,推不动,回头看看,同班的女生抓着我的车后座强硬地直视我的眼睛。

她朝前走了两步,我退到墙边。车库里静极了,几乎要盛不下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她越靠越近,然后我再他的瞳孔里看见了小小的我。

真可惜我的敏锐还是一如既往。

那不是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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